>陳夏撤掉山谷里的陷阱后,足足狂奔了一整天,由于不走直線,繞來繞去,不知走了多少里,再次不那么自信地相信甩脫了追蹤者。
筋疲力盡跑到黃昏時分,看到前面居然有座城,覺得應該好好犒勞自己,就趁城門還沒關閉,從大門處進去。
城池不大,凡人城池也沒啥好看,在大街上找到一家客棧,看起來挺干凈,就走了進去。
要了個房間,點了些飯菜,就低調地回到自己房中,盤膝坐在床上,好好放松一下。
他穿的衣服,是大戶人家的仆役常穿的樣式,風塵仆仆,一看就是給人出門辦事的。
不一會兒,飯菜送到,正吃著,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
就在客棧內,是個高手。
這段時間以來,老是在趕路,神經緊張,難得聽到音樂,嘴里的飯菜頓時有了滋味。
琴音悠揚,但不知那位彈琴的人是什么毛病,總是在結尾的時候,猛地一掃琴弦,將之前優雅的氣氛給破壞掉。
以為是失誤,但下一首曲子,也如此。
想起許久沒吹奏笛子,吃完飯后,也忍不住拿出玉笛來吹。
他是元嬰修為,氣息渾厚,幾乎一口氣吹完一首曲子,玉笛聲沁人心脾,十分悅耳。
吹了兩首,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朋友,你也是樂工嗎?”
聲音很蒼老。
陳夏打開門,赫然看到門外站著個老頭,雙目緊閉,不時翻出眼白,竟然是個瞎子。
他不由得一怔,瞎子?
真是緣分啊……
瞎子聽到開門聲,忙抱著琴拱手道:“老朽從前也是教坊的樂工,流落到此地,無聊彈奏幾曲,先生應和,所以前來拜訪。”
原來,這位是皇家的樂工,難怪琴藝那么高。
不過他誤會了,陳夏剛才并無應和之意,只是辛苦了那么多天,自娛自樂而已。
瞎子是個凡人。
若是能在陳夏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還能隱藏氣息,假裝成凡人,那修為不知高到哪里去。
陳夏很久沒跟正常人聊天,見他是個瞎子,不禁生出凄惻之意,溫和地說:“晚輩不是樂工,只是瞎吹而已。”
瞎子呵呵笑道:“小兄弟客氣了,如果這是瞎吹,那我這樣的樂工,可就慚愧了。”
瞎子看不到陳夏的樣子,聽聲音很年輕,就自認長者了。
陳夏伸出手,扶住瞎子的手,迎進屋內。
一眼看到瞎子的胳膊下夾著一根盲棍,手握的地方還干凈,著地的地方,臟得不忍直視。
瞎子很懂禮節,將盲棍別在門口,愉快地說:“老朽姓劉,單名一個春字,曾經是個教坊樂工,如今漂淪在外,難得遇到同道中人。”
陳夏將劉春牽到床邊,一并坐下。
“我叫陳夏,只是路過此地,明天一早就走。”
其實他可以隨便編一個名字的,反正萍水相逢,過些天就互不記得了。
不知怎么的,看到劉春是個瞎子,那刻在靈魂里的傷感就涌上來。
在凡人面前都不敢自報姓名,那混得也太慘了!
城池不大,感應不到修仙者的存在,這是個純凡人來往的地方,也不怕人聽到。
“哦,原來是陳先生,幸會,幸會。”
劉春寒暄完畢,將琴橫擺在腿上,熱情地說:“我們一同演奏一曲如何?”
臉上洋溢著喜悅,那是只有遇到同道,以琴會友,真誠切磋技藝,才有的光輝面容。
“我不善合奏,再說,我會的曲子不多。”
劉春認真地說:“就你剛才吹的那個曲子,我也會,我們就演奏那首如何?”
那首曲子是劉真喧的曲譜里學的,雖說陳夏極討厭劉真喧,但沒有因人廢義,曲譜是無辜的,也不是劉真喧自創的。
“好。”陳夏也沒玩過合奏,對這個宮廷樂師充滿好感。
“那我配合你,你主吹,我主應和。”
陳夏略略整備,拿起玉笛先吹了幾聲,醞釀一下。
“你的笛子,不是竹子制造的吧?”劉春微笑地問。
“是啊,是只玉笛。”
“哦!”劉春眼皮翻開,露出眼白,非常驚喜。
“此物價值非凡,你要小心點。”
劉春沒有任何貪婪的表情,善意地提醒。
“呵呵,沒事,一只玉笛而已。”
陳夏心想,誰能從老子手里搶走它啊!
這可是能讓魔道人物渾身難受的玉笛,可惜效果要在厄土那種魔氣彌漫的地區才有效。
此時,就只是一只普通玉笛而已。
嘴巴啜起,對準笛口,開始吹起來。
劉春則在一旁彈伴奏。
陳夏沒有合奏意識,只顧自己吹,音是咬準了,但節奏不大對,全靠劉春配合。
琴音悠揚,玉笛清脆,別有一番韻味。
兩人第一次合作,從專業的角度上講,只能叫湊合,算不上完美。
一曲吹完,該劉春伴奏收尾,本來彈得挺好,結束時,猛劃琴弦,發出一串不和諧的音。
“你為什么要這樣收尾呢?”陳夏困惑地問。
劉春羞愧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我習慣了,你是行家,我不該在你面前這樣做。”
雙手亂擺,不住道歉:“是我的不對,讓先生掃興了。”
陳夏更莫名其妙了:“你是故意這么彈的?”
“唉,是啊……”
“為什么呢?”
劉春嘆了口氣,憂愁地說:“老朽本是教坊的樂工,天賦很好,十幾歲時,就名震京師,號稱琴藝第一。”
“那個時候,也就二十來歲,唇紅齒白,樣貌俊美,琴藝第一,本來該有大好前程。”
“然而,這也遭來惡人嫉恨,有一天,那惡人趁我誰熟,用針刺瞎我的眼睛,我卻不知那人是誰。”
“后來,教坊不要我,趕我離開,我連找誰報仇都不知道,也沒人偷偷告訴我。”
陳夏困惑不已,那你為什么彈琴收尾時要弄出雜音來?
劉春眼中噙淚,哽咽地說:“后來我顛沛流離,四處流浪,悟出我一生凄苦的根源,就是太過完美。”
“若是我當年沒有那么俊美,琴藝不是第一,混個上等,或許不會遭受如此劫難。”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美到極致,天道必摧折。”
“我彈奏琴曲,從來不會彈錯,琴音動聽,這就是災禍啊!”
“所以,我只能在收尾時亂來,令十分之曲,減為九分,只求能夠全性保命!”
劉春聊聊數語,像一朵火苗,扔進陳夏的心里。
他猛然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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