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的修士,自覺大限將至,修仙之路走到盡頭,許多人都會選擇一處吉穴,避世等死。
許重山的這番舉動,就是這個意思。
九云宗弟子都覺得很悲哀,但也只能無奈接受現實。
許重山的時代,正式落幕。
九云宗對陳夏的審查,也告一段落。
陳夏帶許重山回來九云宗,本來想暗中調查,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因為如果只是想重生,根本沒必要回來。
何況還被陳夏盯著。
聽說許重山已進入某山洞等死,陳夏以神識籠罩九云宗,想要查出他的位置,卻感知不到。
肯定是用強大的法寶,或者陣法,或者兩者一起,構建了一個強大的禁制,不可能以神識感知。
由那一天起,陳夏感應到周圍的氣氛變了。
似乎有許多眼睛,在暗中盯著自己。
他不知道是許重山的安排,還是孫文范的安排。
憑元嬰境界的敏銳感知,九云宗內緊外松,對他非常防備。
看來,留在九云宗查探許重山的后手,不大可行。
輕舉妄動的話,很容易引起強烈的反彈。
陳夏心想,如果許重山真的是在九云宗內偷偷實施甕葬,倒是不用著急。
還能跑哪里去?
于是,挑了個日子,命人通知九云宗的諸位長老,正式要求離開九云宗,希望能跟大家道個別。
九云宗的長老們,對他的冷漠態度已難以掩飾,并沒有人來給他送行。
好消息是,孫文范派人告訴他,可以離開,并沒有為難他。
一接到消息,陳夏就動身,一刻也不耽誤。
走出山谷,回望,忽然發現山谷一帶,景色其實挺美的。
自己在此地待了百年,仿佛是第一次發現這點。
又走了一段,拐過一個山崗,再次回望,正好看到云巔之上,連綿的宮殿房舍,綠瓦黃墻,在陽光的照射下,無比輝煌壯麗。
不由得冷笑一聲,在九云宗待了百年,大多數地方都沒有去過。
隨著許重山境界跌落,似乎,默然抹上了一層悲壯色彩。
走到大路邊上,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少洋。
地上攤了個草席,上面擺了一壇酒,兩只碗。
別無他人,只有林少洋。
而且,林少洋也沒有那種留戀表情,很平淡,很失落。
看到陳夏慢慢靠近,低聲說:“我來給你餞行?!?/p>
捏住壇子,倒滿兩碗,自己先干了一碗。
陳夏笑著坐下,將另一碗喝了。
“謝謝?!?/p>
“整個九云宗,我就知道只有你會來送別。哈哈。”
陳夏笑著說。
林少洋瞥了他一眼,淡漠地說:“當年是我帶你來這里的,如今你回去,自然得我送你。以表好聚好散之意。”
說完,似乎想起這話說得不對,忙改口:“是孫長老命我來送你的。”
其實這個解釋不如不解釋,因為陳夏知道,林少洋會來送行,是帶有私人感情的。
“好吧,替我向孫掌門致意。”
林少洋愣了一下,孫掌門?啊,是的……
隨后苦笑,低頭不語。
林少洋心情沉重,似乎無話可說。
陳夏覺得,這個林少洋容易動感情,這種心態對修煉不利。
九云宗的人對許重山的遭遇,十分痛心。
但那種痛心,有多少是為許重山,有多少其實是擔心,受宗門實力下降拖累,自身利益受損呢?
像孫文范,這兩方面是一九開。
常行佩大概三七開。
陳夏卻覺得,林少洋似乎沒有在意宗門實力如何,他的悲傷,完全是因為許重山本人。
許重山五百年前就不收入室弟子,但對林少洋多有照顧。
在林少洋心里,許重山就是師傅一樣。
陳夏知道林少洋心里如何想,卻無法開解。
難道能讓人舍棄師徒之情,真正踏入無情法門?
如果林少洋知道,自己深深崇拜的許重山,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熱烈的感情,大概也會受不了。
算了吧,對世界了解得不那么透徹,反而能更灑脫自在。
兩人喝了一碗酒后,就陷入沉默。
半晌,林少洋開口:“陳夏,你初到九云宗時,才金丹上境,才一百年,就遠遠超過我了。”
等半天就這個話。
可是這種話題,陳夏很難接。
“哎呀,運氣好罷了。”
普通人見面,客氣地祝福一句“恭喜發財”,你也回一句“恭喜發財”,大家都高興。
可你要是真發了財,再說這種話,味道就不對了。
陳夏知道林少洋并沒有嫉妒的意思,泛泛發表一下感嘆,夸一夸,純屬沒話找話。
林少洋又各倒了一碗酒,先干為敬。
“你還是快走吧,別磨磨蹭蹭的。”林少洋低聲說,毫無餞行的誠意。
陳夏聽懂了。
這是告訴他,九云宗里很多人想對他不利。
鎮定起身,感謝林少洋的酒。
兩人拱手而別。
陳夏大笑著離去。
走得干干凈凈,不留一點后患。
……
常行佩從藏身處走出來。
“你這就放他走了,真覺得他沒有問題嗎?”
林少洋舉起酒壇,還有幾口,就以嘴對著壇口,猛灌下去。
酒水從嘴邊流出,沾濕了衣領。
“呵呵,好酒,可惜不好喝?!?/p>
好酒又如何不好喝呢?氣氛不對罷了。
“他有什么問題,你還沒查出來嗎?”林少洋淡淡地說。
“是掌門帶他去尋殷云的寶藏,而不是他帶掌門去?!?/p>
“是掌門不小心,著了殷云的道,如果是陳夏不小心,他區區元嬰境界,能活著回來?”
常行佩憋著氣,郁悶地說:“我總覺得,他們鬼鬼祟祟,一定沒有把全部事情都說出來?!?/p>
林少洋冷笑道:“掌門乃是化神境,能讓他老人家心動的東西,能是容易拿到的嗎?”
“可是,食靈蠱化成的血丹,竟然被他給吃了!”
“哼,也就是嫉恨他吃了血丹而已。”林少洋呵呵笑起來,“我可不會嫉恨這個,反正也不可能輪得到我。我只是心疼,掌門這么多年辛苦,一朝全廢,真是令人觸目驚心?!?/p>
常行佩的臉陰下來,一股無處撒氣的邪火,涌上來。
“我也心痛,可是,我們又能做什么?”
忽然壓低聲音。
“只能怪掌門做事不密,這么多年,順風順水,不喜歡思考了!”
對于常行佩來講,這句話,就是這么多年來,批評許重山最重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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