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疊疊的古都宮闕里,那座恢宏的金鑾大殿上。
年輕氣盛的大匈皇帝慕容栩,早已沒了之前氣吞萬里的帝王威儀,他時而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殿中急得團團轉,時而頹唐地癱坐在那張龍椅上,兩眼空洞無神。
殿前聚集了一群有過扶龍之功的“股肱新臣”,他們個個垂手而立,噤若寒蟬。
慕容栩性格乖張桀驁,喜怒無常,動不動就要廷杖大臣。
這一年多來,被他在大殿上當眾杖斃的大臣太監,已不下雙手之數。
殿前所列,皆稱得上位高權重,平時都是些得寵之人,此刻卻大氣都不敢出。
一方面,是害怕自己殿前失言,稍有不慎,招來殺身之禍。
另一方面,如今上都城外,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而他們這些為戰爭站過臺的人,自然明白意味著什么。
只要城破的那天,他們這批人,少不了要被秋后算賬。
而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似乎這也只是遲早的事兒了。
大難臨頭,怎能不急!
慕容栩見此前唆使著自己開戰,信誓旦旦說什么開戰必贏,開疆擴土只爭朝夕的大臣們,此時一個個如同秋后的螞蚱,無精打采,而且再沒一個人敢站出來拿主意…
慕容栩越看越怒,越想越氣,突然暴跳而起,指著候在自己身后的罪魁禍首,喝問道:“何承恩,從去年開始,就屬你這條老狗蹦得最歡,如今人家都堵到朕的家門口來了,你說,如何退敵?”
這位一朝得勢后,就連平時走路都帶風的統領大太監,此刻戰戰兢兢,不敢搭話。
慕容栩眼神冷冽,透著寒意。
何承恩不敢與之對視,趕緊低下頭來,頭皮發麻。
都說伴君如伴虎!何承恩不止一次看到過慕容栩露出這種眼神,每一次,都伴隨著一場腥風血雨。
何承恩此時不敢再裝聾作啞,否則他將小命不保。但他本就是一個草包,胸中無半點溝壑,哪里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
慌忙間,何承恩向殿中的鎮南將軍、武豫候,目前兼著兵部尚書的石柯投去求助的目光…
石柯見狀,生怕為自己惹來一身騷,他趕緊明哲保身地將頭扭了過去。
何承恩咬咬牙,從牙縫里邊結結巴巴擠出幾個字來,說道:“不如…議和?”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鴉雀無聲。
不少大臣偷偷抬頭窺視,暗中觀察著皇帝的反應。
慕容栩愣了愣,出人意料地,他此時并沒有表現得歇斯底里,反而更像是在等著某人開口,來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那個答案。
何承恩之所以能夠位極人臣,最擅揣摩上意!此刻他察言觀色,便接著說道:
“回稟陛下,自古圣賢明君,無不懂得審時度勢!如今大越匪兵壓境,實屬偶然!但我大匈在陛下英明神武的帶領下,蒸蒸日上,崛地而起,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委曲保全,它日從頭再來,未嘗不是明智之舉!”
隨著何承恩開了道口子,金鑾大殿里終于不再那么死寂,眾大臣開始了小聲議論。
慕容栩見石柯一個人杵在那兒,既不交頭接耳,也無話說,便詢問道:“石卿,你是兵部尚書,你來說說,如今越寇兵圍上都,這一仗,有無勝算?”
哪知半天不吱聲的石柯,這時干干脆脆地答道:“眼下外無強援,如果僅靠城中的兩萬禁衛軍,難!”
慕容栩聞言,緩緩坐回寶座,手指敲擊著龍椅扶手,思索片刻后,又轉頭問何承恩道:“老狗,你說的議和一事,是否可行?”
何承恩這個出了名的草包,覺得眼下正是自己表現的機會,便說道:“此事不難!大越這支孤軍,意圖相當明顯,無非就是如當年般,逼迫我朝退兵…”
殿前側耳傾聽的眾大臣,對此皆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何承恩見狀,愈發得勁兒,接著開始滔滔不絕地分析道:
“只要搞清楚了對方的來意,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許多!諸公不妨再換位想一下,他們會不會真心想與上都拼個魚死網破?他們也是人,是人就會怕死!暫且不說能不能拼得下上都城,就算拼下來之后,面對從四面八方趕過來的援軍,面對我朝在南邊境上的六十萬陳兵,他們又如何還有命回去?”
何承恩繼續說道:“想通了這個關節,那么議和一事,便不再是什么天方夜譚!我方想著要顧全臉面,他們也想著要功成身退,雙方各取其所,皆大歡喜!”
慕容栩聽后深以為然,心情大好,柔聲詢問道:“依愛卿之見,又該如何議和?不知我方需開出什么條件,才能讓他們罷兵?”
何承恩似乎對此早有腹稿,此刻在御前應答自如,頗有風度:
“這些年來,大越安居一隅,不思進取,要的無非是一個茍且殘喘的安寧日子…既如此,陛下何不順手推舟,給他們一種兩朝重歸于好的假象!”
“如何做到?朕可不想因此搞得傷筋動骨!”慕容栩問道。
何承恩又說道:“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便有質子一說…”
此言一出,殿前幾個上了年紀的老臣,神色怪異!
實則是何承恩半壺水響叮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何承恩口中的質子一說并沒錯,但實際上,通常都是弱勢一方的國君,挑選自己的血脈子嗣,送到大國去當人質,以此來換取信任。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更多的體現了一種小國對大國的臣服!
所以,向大越派去質子,與當今南北兩朝的地位并不相符,誰都知道,南朝文盛武衰,風頭要被北朝壓過一頭。
這幾乎就是個常識問題!
可是另一邊,同為酒囊飯袋的慕容栩,果然也不知道這一茬,此時著急問道:“朕此前蟄伏多年,這才登基不久,至今還未有子嗣傳下,這可如何是好?”
何承恩反問道:“不然,難道陛下忘了牙門院里那位?”
“皇姐!?”慕容栩頗為吃驚,之后笑罵道:
“你這條老狗糊涂了不成,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又如何當得了質子?”
何承恩上前一步,小聲說道:“陛下,不用質子!何不索性將長公主殿下嫁去南朝,表面上,兩朝共結秦晉之好,實際上,可起一石二鳥之用!”
殿中那幾個此前神色怪異的老臣,聽到這里,總算松了一口氣。
敢情這位御前大統領繞了一大圈,最后打的是和親的主意!
相比于質子,和親又要柔和得多。有小國向大國進貢美女的情況,但同時也不乏大國向小國恩賜通婚的例子,并不會被視為是一種臣服!
慕容栩則來了興趣,趕忙問道:“哪兩只鳥?”
何承恩賣完關子,又說道:“一來,可以取信于南朝,促成城下之盟!二來,可以借機徹底削除長公主對朝綱的影響!”
慕容栩點點頭又搖搖頭,顯得有些為難。
何承恩在一旁煽風點火道:“陛下,最是無情帝王家,您不能為了一己私情,耽誤了江山大事啊!”
慕容栩此時表現得有些為難,卻并不是念及姐弟之情,不忍將慕容彩鳳推入火坑,實則是他自己心里陰暗扭曲,早已對慕容彩鳳心生覬覦!
但這種事情,又涉及到綱常倫理,不能拿到臺面上來說,以至于慕容栩有些為難!
這邊,何承恩一個眼神使過去,那位鎮南將軍、武豫候、兵部尚書石柯,心領神會,此時站出來,珠聯璧合,接力拱火道:
“臣覺得何統領所言有理,處處正中關節要隘!依此行事,眼下燃眉之急或許可以迎刃而解!”
有了這兩人帶頭,殿中無人再提出異議!
慕容栩思索良久,最終還是以一副忍痛割愛的樣子,心里有些沒底道:
“可是,南朝寶座上那位,今年已經年過六旬...你們對朕這位皇姐應該有所了解,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答應?”
慫包石柯,想了想,想到一個兩全的法子,趕緊開口說道:
“不必嫁給南朝那位皇帝老兒,臣聽聞南朝四皇子李隆冬已被立為東宮,人才相貌皆不錯,至今還未訂婚,不如就將長公主嫁與這人,如此一來,料想長公主她反應不會太過激,也免得她干出玉石俱焚的事情來!”
慕容栩覺得這個提議頗為可行,不禁贊嘆道:“放眼朝廷上下,唯石卿與何卿能為寡人分憂,你二人,皆為輔國之棟梁耳!”
石柯與何承恩聞言,齊齊拜倒,一個個馬屁喊得震天響:
“臣惶恐...”
“老奴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慕容栩對此很受用,心情豁然開朗,接著說道:“既如此,那就辛苦二位愛卿再跑一趟城外,聯手退敵!”
正拜倒在地上,大表忠心的兩人,不料此舉竟為自己招來了一場無妄之災,此時心里懊惱不已,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
都說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但凡事都有個例外,他們這趟差事可不輕松安穩啊!
況且,這些天來,上都城里的百姓們都在傳,說這支大軍隊伍里,皆是些青面獠牙、兇神惡煞之輩!每一仗過后,必收集戰場上的尸體,或投入大釜中燉煮,或架于烈焰上炙烤,最喜食人血肉。
普通士兵都已傳成這樣了,那這群煞星的頭頭,豈不是一個大魔頭?
豈會是好說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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