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璟澍張大了下巴,就像脫臼了一般,久久不能說話。
半晌后,劉璟澍看了看許青白,又看了看對自己輕輕點頭頷首的老儒生
他突兀地哈哈大笑,捧著肚子,躺在地上,笑得翻來覆去,就要緩不過勁來!
劉璟澍一邊笑,一邊指著許青白,艱難地說道:“許青白,看你平時不吱聲不出氣的,真沒想到,你還挺逗的嘛...”
劉璟澍又指了指老儒生,說道:“就他啊,麻煩你們下次再出門撞騙,也多少注意點扮相!這老頭瞧著年紀倒是不小了,但看起來還沒光叔有派頭...待會兒麻煩你們出門右轉,隔得不遠就是光叔的土地廟!”
老儒生對著許青白詫異地問道:“哪一個光叔,挺有來頭?”
許青白笑了笑,點頭說道:“是一位擅長取名字、和稀泥的土地爺,此兩項本事了得!”
老儒生喃喃道:“那得空我得親自去會會。”
劉璟澍見這兩人聊上了,多半是意識到穿幫,裝不下去了,這才收斂了笑聲,一個勁地“嘿嘿嘿”怪笑,一副“小樣兒,組團來騙小爺,你們還嫩了點!”的表情
許青白不置可否,覺得還是先忙今晚的正事兒再說,便問道:“大人的事,跟你一個小屁孩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你娘呢,我得見上一面!”
劉璟澍想了想,覺得接下來應該是小場面,自己這不剛剛拆穿了這兩人的小伎倆么,待會兒應該一樣能夠應付
他大手一招,在前面帶著路,說道:“我看你們今晚是忽悠上癮了吧,不見上一面不甘心是吧,得,來吧,一會兒便讓你們死心...”
等三人走進后殿門中,劉璟澍扯起嗓子喊了一聲:“娘,許青白又深更半夜的來找你啦!”
許青白聞言,一巴掌拍在劉璟澍后腦勺上,罵道:“什么叫又深更半夜?”
劉璟澍捂著后腦勺,正聲說道:“少跟我動手動腳啊,上次那個高大個就沒少占我便宜,你們還當真是一丘之貉...”
等到殿中神像眉間,一縷紅影緩緩飄了出來,劉璟澍這才退到一邊,嘴里碎碎念道:“本來就是嘛,有膽來又怕被人說,不是說身正不怕影子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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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娘娘劉蘇現身出來,先是對著殿中的許青白和老儒生盈盈行了一禮,接下來,顯然是聽清了自己兒子剛才那一聲喚以及隨后的碎碎念,她過去扭住劉璟澍的耳朵,好一頓收拾。
當真是慈母,人前教兒不避嫌!
收拾完了劉璟澍,這位一身緋衣的娘娘這才返身回來,歉意說道:“璟澍讓兩位見笑了...”
劉璟澍站在后面,委屈得不行。
別人的娘親都是站出來幫兒子撐腰,可自己的娘親倒好,幫別人拆自己的臺!
他不敢把自己的娘親怎么著,但對許青白可用不著客氣。
他將遭遇到的不公與委屈,統統化為眼中的殺氣,一股腦向許青白投射而來
許青白佯裝不知,對著劉蘇抱了一拳,問道:“娘娘別來無恙?”
意有所指。
劉蘇想了想,還是坦誠回道:“好得很,一如既往!”
兩年不見,許青白整個給人的感覺,又有了細微的變化。
如果說許青白上一次是殺伐果斷中自帶著一絲儒雅,那這一次見面,許青白身上又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但究竟是些什么東西,劉蘇也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來
至于今晚跟著許青白一起來的這位老者,劉蘇起初也沒當回事,悄悄動用她的“觀望”神通,欲要一探根腳。
見劉蘇身上嫁衣光華流動,隨后有目光暗中打量而來,老儒生似有所感,卻也只是站在那里,笑著等著對方看了又看
劉蘇越看越心驚,只見老儒生頭頂上,空無一物,既無黑炎繚繞,也無火焰升騰,只有青芒芒的一片
這種情況,她此前從未遇到過!
在她這幾十年所看過的人中,每個人頭頂都伴隨有對應的景象,有罪孽之人為黑炎,有功績之人為明焰,蓋無遺漏例外。
她心中暗自揣測不已,搞不清楚這位其貌不揚的老儒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許青白幫著介紹道:“這位是我師公,今晚送我過來的。”
劉蘇收回神通,行了一禮,恭敬說道:“見過這位仙師...”
老儒生擺手說道:“仙師不仙師的當不起,就只是一個窮酸書生,嘿嘿嘿,百無一用是書生的那種書生!一點都用不著管我,你們聊,我就隨便逛逛...”
劉蘇笑了笑,問許青白道:“許青白,兩年不見,你修為似乎還是老樣子?”
許青白笑道:“這兩年時間里,不小心誤入歧途,修為落下不少...”
劉蘇點點頭,沒在這事上過多地糾結,又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登門而來,所為何事?”
許青白坦言道:“為上次臨走前那個問題而來。”
“哦?”劉蘇先愣了一下,隨即會意,笑道:“我當時也只是隨意一問,沒想到你還當真記在心里了,你還真是執著...”
許青白說道:“娘娘當日的話,對我觸動極大,雖說還不至于搞得道心不穩,但這兩年來,其實如鯁在喉,老覺得有什么事兒掛在心上,沉甸甸的,不輕松...”
劉蘇聞言,收斂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兩年來,修為不曾寸進,該不會也是因為這個吧?”
許青白搖搖頭,說道:“那倒不是,兩碼事!”
至于具體什么原因,許青白覺得有些事兒,沒必要逢人便說。
對面,劉蘇放下心來,說道:“那就好,不然我一個無心之失,險些就要釀成大禍了...”想了想,劉蘇還是歉意地補充道:“不過,沒想到當日那個問題,對你造成了這么久的困擾,我還是多少有些過意不去的...”
許青白輕笑道:“不然!還得感謝娘娘,有些事兒,長久困擾之后,突然有一天茅塞頓開的感覺,其實很好!另外,一些事兒本就是繞不開的,一些道理要是現在想不明白,以后遇到的困擾只會更大!久困之后,豁然開朗,道理只會愈加通透明白,這相比于別人強行跟你坐而論道,硬拉著給你灌輸一番的情況,效果完全不一樣,畢竟是自己辛辛苦苦想明白的,更顯珍貴,也更牢靠...”
劉蘇聞言,見許青白果真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甜甜一笑,說道:“那奴家便來聽聽你兩年才想通的道理,聽聽你心里那個答案吧。”
許青白拱拱手,點點頭:“如此,就恕我唐突了...”
劉蘇盈盈再施一個萬福,答道:“請指教!”
許青白應是早有準備,隨即開始侃侃說道:“花開兩朵,事有兩端,在這個世界上,是人,就注定有七情六欲,就注定有善惡之分、好壞之別。而良善還是淫惡,壞人還是好人,不能以他的身份來草率判斷,只存在于人與人的區別之中。”
“這世上,仙人就一定是善良的嗎?妖怪就一定是邪惡的嗎?不然!就連世俗王朝里面的皇帝,都有好壞之分,臣子也有忠奸之別,普通民眾都有良民與刁民的評判...由此觀之,是人,就逃不脫善與惡的界定,要么善,要么惡,要么亦邪亦正、善惡相抵...”
“是以,在那九幽地府之中,得以超生之人,生前職業形形色色,淪陷地獄之人,身份也是五花八門...儒家不以亂世為立教之法,墨家游俠不以犯禁為門派信條,如果簡單地以此斷之,其實是在以偏概全,偷換概念!”
“千百年間,有哪家哪門不出幾個大逆不道的門徒,又有哪家哪門不出幾個頂著宗門身份頭銜、做些離經叛道之事的敗類?法家、陰陽家、縱橫家、道家、釋家...又有哪一家能夠幸免,哪一家能夠將自家庭院打掃得干干凈凈、清清爽爽,不被世人抓住把柄,拿來詬病?”
“夫儒者,如有公道在心,所亂何法?夫俠者,如不藏私,所犯何禁?就連法家自己都提倡變法,為何就獨獨看不得別家亂法?如果蓋以儒者所行之事,皆為亂法,蓋以俠者所行之事,皆是犯禁,那不如說這個‘法’與‘禁’,本身的存在就不合理,這個‘法’與‘禁’約束之下的條條框框,本就有違世道人心!”
“這個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是隨著時間和歷史,不斷變化的,沒有什么‘法’與‘禁’有恒古不變存在的意義,遇到這種‘法’與‘禁’,如果不能做到與時俱進,人人可亂之,人人當犯之!只有這樣,歷史才會進步,人族社會才會看到希望!”
“如果人人自守,墨守成規,一千年后,一萬年后,這個世道還是跟今天的一模一樣,皇帝的兒子還是做著皇帝,乞丐的孫子依舊到處乞食...那這個世道是不是也太死氣沉沉了些?底層的那些人又會怎么想,活著還有什么盼頭?”
說完這些,許青白盯著劉蘇,眼睛清澈明亮,說道:“是以,在下認為,娘娘所行之事,無錯亦無過!”
劉蘇緩緩點頭,笑靨如花。
許青白接著說道:“如果當下的世道上,刑罰法獄不公,追責問責不舉,致以那些殺人放火、奸人妻女之徒逃脫了懲罰,依然可以逍遙法外,那公刑之外,奏以私刑,亦未嘗不可。”
“既是刑罰,公刑也是刑,私刑也是刑。夫禁私刑者,無非是擔心私刑不公不明,擔心動刑之人,心存私心,執法失衡,累為禍患。但如果公刑不能及時入罪,又何來埋怨私刑之濫用!”
“天地昭昭,報應不爽。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講,刑無公私之分,只有因果可循!”
“如果所殺之人,是那十惡不赦之人,雖百死而其未贖,卻遲遲不遭報應、不受因果,但不殺他還會繼續為惡,還會繼續殺人害人...這又何來犯禁一說?這反而是在正法,是在更好地維護世間的法禁!”
“如果殺人之人,與其并無利害沖突,僅就事論事,譬如娘娘借助觀望神通...又何來徇私一說?不是睜只眼閉只眼、冷漠地將自己置身事外,而是路見不平自己愿意站出來,并不計個人的得失...這反而大公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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