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船隊因遭遇狂風巨浪而全軍覆沒的噩耗,早已在金陵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無不議論紛紛。
常升可是國舅,身份特殊,雖然是喜好吃喝玩樂,貪圖享樂的紈绔子弟,卻以交游廣闊、八面玲瓏而聞名。
尤其在金陵一眾紈绔子弟中,他如魚得水,頗受追捧,堪稱交際場上的翹楚。
然而,此番船隊傾覆,常家蒙受巨額損失,還需為隨船罹難的船員支付撫恤金和喪葬費,這筆開支可不小,讓常升幾乎都要吐血了。
他可是一直想著,要好好享受一輩子,揮霍一輩子的。
這一下差不多就要讓常家破產了!
早知道當初就不組建雇傭軍團出海了。
只要不折騰,不創業,隨他怎么胡吃海喝,斗雞遛狗,也花不完常家的錢啊!
常升四處奔走,逢人便訴說家中慘狀,言語間滿是懊喪與無奈,引得旁人或唏噓,或警醒。
聽聞此事的市井百姓,反應各異。
有人暗自感慨,連堂堂常氏這樣的顯赫門第,竟也有今日之窘境,世事無常,令人唏噓。
也有人引以為戒,私下議論道:“瞧瞧,出海遠航風險太大,咱們還是安分守己,莫去蹚這渾水。”
然而,當大明保險集團全額賠償常家損失的消息傳出去的時候,輿論風向驟然逆轉。
“常氏果真是圣眷正隆,如此巨大的損失,陛下竟親自出面為他們兜底!”茶肆中,一位老者搖頭晃腦,語氣中滿是感慨。
“這還用說嗎?常升可是陛下的親舅舅,血脈至親,陛下怎會不照拂他?”另一人接話。
市井之中,流言如潮,百姓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熱議不休。
“我聽人說,保險集團賠的銀子比常氏的損失還多哩!這下常家非但沒虧本,怕是還小賺了一筆!”一名布衣漢子壓低嗓音,語氣中夾雜著驚嘆。
“陛下給常家這么大一筆賞賜嗎?”有人羨慕無比道。
“別瞎說了!這錢可不是陛下掏的腰包。陛下只是為常氏購置了一份保險,賠付的銀子全是保險集團的。”一位消息靈通的商販擺擺手,語氣篤定地澄清:“我打聽過了,保險集團說了,凡是出海的商賈、雇傭軍團,甚至普通船員,都能向他們投保。一旦遭遇不測,保險集團便會全額賠償,絕不食言!”
“當真?那以后出海探險,豈不是多了一層護身符?”一個年輕人瞪大眼睛。
“可這保險集團的銀子,又是從何而來?”有人皺眉,疑惑不解。
“還能從哪兒來?不就是咱們買保險時交的銀子?只不過,風險由眾人分擔罷了。”一位中年人慢悠悠地啜了口茶,語氣中透著閱盡世事的淡然。
“如此說來,有了保險集團撐腰,出海的兇險豈不是大大降低了?”旁邊另一個漢子興奮地拍了拍大腿。
“也不能說全無風險。”旁人冷靜地潑了盆冷水:“船員若不幸喪命,保險集團再多銀子,也換不回一條命,不過是給遺孀孤兒一筆撫恤金罷了。”
“那也夠了!”一個粗布短衫的漢子接口,語氣激昂:“咱們這些底層百姓,命賤如草,能有一筆賠償金,死了也能讓家中老小衣食無憂,還怕什么?豁出去闖一闖,值了!”
“就是這個理兒!”另一人附和,聲音洪亮:“若運氣好,平安歸來,說不定能賺得盆滿缽滿;就算命不好,留下一筆撫恤金,家人也能過上好日子,橫豎不虧!”
“看來,得找個投了保險的東家,跟著船隊出海搏一把!”
……
大明保險集團對常氏家族的賠付,可是一筆令人許多人為之咋舌的巨款。
即便單論發放給罹難船員、雇傭兵及隨船工匠家屬的死亡賠償金,其數額也遠超尋常喪葬費與民間慣常的死亡賠償標準,彰顯了保險集團的雄厚財力與慷慨承諾。
更重要的是,這筆錢是依托保險這一新奇事物所衍生的保障機制而發放。
保險的概念,在大明尚屬新生事物,鮮為人知,更遑論普及。
許多勛貴功臣,即便組建船隊冒險遠航海外,也多半對投保嗤之以鼻,視其為無謂的花銷。
然而,常氏船隊一案如驚雷炸響,徹底扭轉了世人的觀感。
自此,金陵城內,無論豪門望族抑或尋常商販,皆爭相向保險集團購置保險,以求為自家船隊與人丁增添一層護身符。
保險集團的各項業務由此如燎原之火,迅速席卷開來,辦理投保的盛況令保險集團門庭若市。
有了保險作為后盾,民間出海的熱情被徹底點燃,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巔峰。
與此同時,在大明西境的陸地上,一場規模空前的征戰正如火如荼地展開。
在朱允熥的布署下,幾旅新軍被調入四川、云南等地。
這些軍隊,訓練有素、裝備精良,遠非昔日政務處倚靠的內衛武丁或地方衙門的捕快可比。
很快,昌都與甘牧相繼落入明軍掌控。
唯有金川一地,因地勢險要,再加上敵方頑抗,遭遇了一點小小的波折。
另一邊,由陳誠與霍連誠率領的龐大使團,正準備跨越大明國境,對東察合臺汗國進行“親切友好的訪問”。
嘉峪關,這座素有“天下第一雄關”美譽的關城,始建于洪武五年,歷經風雨,依舊巍峨屹立。
自朱允熥執政以來,大明軍隊橫掃漠北,一舉蕩平草原,將廣袤的蒙古高原納入大明版圖,長城防線自此失去軍事意義。
朱允熥更下令,嚴禁再修繕長城,以示四海歸一的雄心。
于是,嘉峪關雖保留了關城舊貌,城門卻如金陵城般晝夜洞開,昔日的軍事重鎮,如今已蛻變為商賈云集的繁華市集。
稅務司在此設有檢查站,往來商旅絡繹不絕,駝鈴聲與叫賣聲交織成一曲盛世的樂章。
關城內外,商鋪林立,貨物琳瑯滿目。
來自中原的絲綢、瓷器、茶葉、鐵鍋,以及各種工藝制品與來自草原上的羊皮,羊毛,馬匹,駱駝都在這里售賣。
當陳誠與霍連誠率領使團抵達嘉峪關時,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所驚住,震撼之情溢于言表。
市肆喧囂,繁榮無比,哪里還有半分邊陲的荒涼之氣?
陳誠望著眼前盛況,流露出難以置信的感慨,喟然長嘆:“我原以為西北邊疆盡是黃沙漫天的荒蕪之地,哪料到此地竟繁華若斯,宛如中原鬧市!”
霍連誠手中握著一柄精致的火銃,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槍身,聞言停下動作,環顧四周,眼中閃過一絲追憶的神色。
“想當年,我不過是一名籍籍無名的普通兵卒,曾隨軍駐守此地。”
“那時的嘉峪關,乃是西北的軍事要塞,遍布重兵,以防胡騎南下侵犯中原,關城內外盡是肅殺之氣,商旅罕至,唯有風沙作伴。”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熙熙攘攘的街市,語氣中多了幾分唏噓,“誰能想到,短短數年,這邊陲重鎮竟煥然一新,搖身一變成了商貿輻輳的繁華之地!”
說完,他忽地眉頭微蹙,似察覺到一絲異樣,疑惑道:“只是奇怪,街頭巷尾只見衙役捕快巡邏,怎不見駐守的官兵?”
“此地畢竟是邊疆要沖,怎能如此松懈?”
二人正交談間,前方一隊人馬迎面而來。
為首者身著官服,氣度沉穩,身后跟著幾名衙役。
一見兩人,當即快步上前,抱拳拱手,朗聲道:“兩位想必便是朝廷派往東察合臺汗國的使節大人了!”
“下官嘉峪縣縣令李伯約,恭迎二位大人蒞臨!”
他的聲音洪亮而恭敬,隱隱又帶著幾分邊疆官員特有的堅韌。
“李伯約?”陳誠聞言,微微一怔,目光在對方臉上停留片刻,試探道:“可是昔日子彈工廠的李廠督?”
李伯約眼中閃過一瞬錯愕,似未料到對方會認出自己。
旋即,他神色恢復如常,唇角泛起一抹淡然笑意,輕描淡寫道:“那都是陳年舊事,如今下官乃是嘉峪縣縣令,唯愿盡心竭力,為朝廷守好這西北門戶。從前的事,不提也罷。”
他的語氣平靜,頗有幾分超然物外的灑脫,過往之事,皆以釋懷。
當年朱高煦叛亂,李伯約掌管的子彈工廠不幸卷入風波。
雖說子彈工廠在抵抗叛軍進攻中立下功勞,保住了關鍵軍資,但因曾向叛軍供應過彈藥,終究難逃過失之責。
叛亂平定后,朝廷論功行賞,亦嚴懲罪責,李伯約因此被罷黜官職,論罪判刑。
卷宗呈至御前,朱允熥閱后,念其在危難之際力挽狂瀾,守住了子彈工廠,功不可沒,遂格外開恩,免了他的刑罰,僅將他貶謫至邊疆任職,以觀后效。
邊疆風沙漫天,民生凋敝,讀書人多不愿遠赴此地為官,李伯約卻并未因此消沉,反而扎根邊陲,兢兢業業,事必躬親,以實干贏得了當地百姓的敬重。
不久后,原嘉裕縣縣令任期屆滿,改任他職,政務處考量再三,認為李伯約表現卓然,又已熟悉邊疆事務,遂再度擢升其為嘉峪縣縣令。
此刻,李伯約站在陳誠與霍連誠面前,昔日的廠督風采早已淡去,卻多了一份歷經磨礪后的沉穩與堅韌。
陳誠此前在行人司當差,掌管宣旨等職,久經朝堂,對朝廷內外的大小事務了然于胸。
朱高煦叛亂一案,震動朝野,堪稱驚天動地的大案。
他曾多次奉命向涉案之人宣讀圣旨,對案情始末了如指掌。
乍聞李伯約之名,記憶的閘門瞬時開啟,他立刻想起了這位曾在朝堂上引起諸多王公大臣爭論不休的廠督。
霍連誠雖也耳聞過此人,卻因未曾深入接觸,印象略顯模糊。
經陳誠一提,他才恍然,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李伯約的經歷堪稱跌宕起伏。
從國子監一名默默無聞的學子,到驟然擢升為五品廠督,可謂一步登天,風光無限。
卻因卷入朱高煦叛亂的漩渦,功過相抵,遭貶邊陲。
如今,他又以嘉峪縣縣令的身份重掌一方。
如此大起大落的人生軌跡,宛如一出波瀾壯闊的戲劇,引人唏噓。
旁人談及這樣的人物,總不免心生好奇,夾雜著幾分憐惜與敬佩,彼此間的距離也因此拉近了幾分。
陳誠凝視李伯約,語氣誠懇而鄭重:“李縣令久駐邊陲,想必對胡人之情勢洞若觀火。”
“我等奉圣上之命,出使東察合臺汗國,肩負重托,責任重大。還望縣令不吝賜教,助我等明晰前路。”
此言并非無的放矢。
出使前,舉薦陳誠的楊榮楊大人曾鄭重叮囑,抵達邊疆后,務必多向當地官員、胥吏乃至黎民百姓虛心請教,詳盡探查東察合臺汗國的內情,方能做到心中有數。
情報局與軍情處雖搜羅了海量資料,條分縷析,頗為詳實,然西北邊陲距金陵千里之遙,消息傳遞難免滯后,況且局勢瞬息萬變,些許疏漏或難以預料的變故,皆可能影響大局。
唯有親臨其境,向深諳邊情的當地之人求教,方能補全缺失的拼圖。
李伯約微微一笑,道:“大人言重了,此乃下官分內之責。”
“朝廷加急文書早已送到,下官得知二位使節大人將至,便提早著手做了準備。”
“來,二位大人請隨下官前往縣衙,下官已備下薄酒,咱們邊飲邊談,細論詳情。”
陳誠與霍連誠對視一眼,皆未推辭,欣然應允,隨李伯約一同前往縣衙。
嘉峪關作為大明疆域內的最后一個重鎮,地位至關重要,乃是使團補給休整的咽喉之地。
出了這座雄關,前方便是廣袤的草原與無垠的荒漠,雖名義上仍屬大明版圖,卻多為游牧民族的聚居之地。
這些部落盡管已經歸順朝廷,接受大明的管轄,然臣服時日尚短,其忠誠之心究竟幾何,無人敢下斷言。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古訓,他們皆銘記于心。
也唯有在此地,向同為中原士人的李伯約,詳盡探聽關外的實情,方能為接下來的征途增添幾分勝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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