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履行一頭冷汗,死死拽住暴怒的東陽公主:“殿下稍安勿躁,且詳細計較再做決斷不遲!”
東陽公主怒道:“李佑用心歹毒,其心可誅!”
高履行一邊將東陽公主摁在椅子上,一邊勸道:“即便如此,但也不能由咱們出頭啊!那么多公主呢,從哪頭數也輪不到咱們。”
李佑這一手算是釜底抽薪,將各家公主府都弄得難受至極,但說到底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怎么應對都不妥當,不能心焦急躁太早跳出來。
東陽公主只好反身坐回椅子上,氣仍未消,纖手拍了下茶幾,不滿道:“真是豈有此理,高陽他們家最是有錢不也是沒有任何動靜?李佑也是個糊涂蛋,不盯著高陽撈一票大的,指著咱們這三瓜倆棗頂什么用?”
正說著,管事來報,說是周道務登門拜訪……
夫妻二人將周道務迎入正堂、奉上香茗,周道務愁眉不展,看著高履行問道:“當下坊市之間的傳聞都知道了吧?”
高履行點點頭,道:“有所耳聞,不過此事不必急于一時,先穩一穩,看看其他公主都怎么說。”
周道務嘆氣道:“你有所不知啊,就在剛剛,已經數名御史上書陛下,彈劾諸位公主、駙馬‘既無手足之悌、亦無血親之義’,只知‘討官要爵’、‘大肆斂財’,要陛下對吾等予以申飭、責罰……朝堂上下鬧哄哄一片,怕是不好收場。”
高履行大吃一驚:“這些御史動作這么快?”
市井之間的輿論剛剛蜂擁而起,朝堂內馬上予以呼應,若說這不是事先早有之預謀,任誰都不信。
之前僅只是輿論紛紜還能穩一穩、等一等,但現在事情已經擺上臺面,就必須盡快拿出態度了。
東陽公主冷笑道:“這是不將咱們狠狠放一回血絕不善罷甘休了?李佑膽大包天,陛下絕不會坐視不理。”
周道務搖頭,道:“可直至當下,御書房那邊并無半分消息傳出,‘百騎司’不可能不知道李佑在攪風攪雨,卻始終按兵不動,必然是得了陛下之命令。”
高履行夫婦愣忡片刻,一臉無奈。
既然陛下坐視不理、充耳不聞,那么態度就很是明顯了——縱容李佑的所作所為。
進一步來講,那便是陛下也認為他們這些公主都應該出錢“贈予”一眾即將就藩海外的親王,以此彰顯皇家子弟之間“和諧友愛”……
半晌,高履行問道:“你家打算出多少錢?”
周道務道:“我此來便是與二位商議,既然這錢不拿不行,那么大家便統一一下,彼此之間數額不要相差太大,否則面上都不好看。”
未等高履行說話,便又嘆了口氣,苦笑道:“不怕你們笑話,我家著實拿不出太多錢來,這也是一直在此事上裝糊涂的原因,此前被先帝責罰,官職一擼到底,所幸陛下寬仁準許我擔任戶部侍郎,可這些年府中入不敷出,再掏出一大筆錢‘贈予’諸位親王,實在是難以為繼啊。”
大唐官員的俸祿不低,更有官田、永業田、以及各種補助等等,收入不菲。但似周道務這樣的人家花銷更大,看上去一位公主、一位駙馬的收入極多,但既然是公主自然有著各種各樣的排場,生活奢靡、花錢如流水一般,緊靠著這些固定的收入是不可能支撐起家業的。
所以便要在官職上想辦法……
可高履行此前被一擼到底,官田被全部收回,如今剛剛入職民部人生地不熟,尚未有“撈錢”之機會,府中花銷自然捉襟見肘。
高履行點點頭,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數過去:“當下已經確定出海就藩的包括五六七八九十這六位親王,其余親王尚且年幼,三兩年之內不會就藩……既然要‘贈予’錢帛‘聊表心意’,這六位一個都不能落下,魏王雖然已經就藩,可能落一群、不落一人,也得補上一份……算起來便是七位親王。到底是大唐親王、自家郎舅,再如何節省也不能給的太少,否則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即便按照一人兩萬貫來算,也得十四萬貫……”
算到這里,都苦笑搖頭。
按說各家祖輩積攢的家資皆是不菲,但絕大多數的資產在于房產、田地、商鋪等等,而這十余萬貫卻是要現錢的——人家馬上出海就藩了,你送給人一堆房子、田地,有個甚用?
周道務也撓頭:“可若是再少,確實拿不出手啊。”
總不能一人送去幾千貫吧?
不僅要落得天下嘲諷,那幾位脾氣暴躁的親王甚至有可能將錢扔出來丟在大街上,那一眾駙馬的臉也別要了,還不如不給……
高履行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就按照一人兩萬貫吧,少了難免落人口實,咱們各家緊一緊,度過這個難關再說。”
周道務頷首表示同意:“那我再去聯系其余幾家公主,爭取一致。”
只要一眾公主、駙馬打定主意行動一致,即便輿論有所褒貶也無大礙,法不責眾。
傍晚時分,天色陰沉、瑞雪紛紛,未至申時府上便已經掌起燈燭。
換了一身衣裳坐在正堂,便聽聞幾個妻妾你一言我一語將坊市之間的流言以及御史上書之事說了……
房俊頗為意外:“這是齊王搞出來的?”
他一貫認為李佑其人蠢不可及,否則也不至于走到今日這步田地,幸虧李承乾以“仁恕”治國,否則老早就給收拾了,要么圈禁起來不許見人,要么干脆三尺白綾、一杯鴆酒……
卻沒想到居然還有此等小聰明。
高陽公主很是擔憂:“都傳言說是李佑搞出來的,其余幾個兄弟一并附和……陛下該不會因此動怒吧?”
操控輿論這種事在任何時候都極為敏感,動輒因此喪命都不稀奇。
房俊喝了口茶水,道:“雖然有些僭越,但問題不大,一則陛下未必對一眾駙馬不肯贈予親王們錢帛滿意,大抵是愿意見到兄弟們兜里多揣一些錢帛出海就藩,日子好過一些。再則,親王們眼瞅著一一前往海外就藩,陛下便是心中不滿也能忍耐,總不至于今生幾無相見之日的情況下,臨行分別還要懲處一番、留下一腔怨氣吧?那不是陛下的性格。”
高陽公主這才放心,吁了一口氣,道:“如此就好,不過是使些小手段討要一些錢帛而已,不算過分。”
房俊放下茶杯,想了想,道:“若我是齊王,既然使出來這么不要臉的一招,更應該順勢更進一步。”
“郎君此言何意?”
“齊王這等招數近乎于不要臉面,逼著各家公主不得不出錢,但即便出錢,出多少卻自有轉圜之余地。”
高陽公主不解:“可總不能太少吧?拿不出手徒惹人恥笑不說,恐還要招惹陛下不滿。”
“一人出得少了自然招惹陛下不滿,可若是所有公主都拿出相同數量的錢帛呢?陛下總不能因此便怪罪所有公主、駙馬吧?所以齊王若想多要一些錢,單單擅動輿論甚至買通御史是不夠的,還需更進一步的操作。”
“如何操作?”
“辦法多得是,只是不知齊王選擇哪一個。”
言罷,他將管事叫來,如此這般附耳叮囑一番:“……將這話去告知齊王殿下。”
“喏。”
待到管事離去,妻妾們皆瞪大眼睛看著自家郎君。
蕭淑兒滿臉不可思議,吃吃道:“這……郎君也太壞了。”
高陽公主頷首附和:“何止是壞啊?簡直壞得冒油!”
……
李佑在府中觀雪飲酒,得意洋洋。
這一招使出來必然能從一眾公主、駙馬口袋里掏出大筆錢帛,往后在海外的日子輕松不少。
忽聞門外有人入內,說是太尉房俊遣人前來,有事告知。
李佑嚇了一跳,難道自己以輿論逼迫公主們“贈予”錢帛一事惹怒了房俊?
不應該啊!
別家或許不舍得掏出這樣一筆“贈予”,可房俊說一句富可敵國都不為過,當初贈給魏王的錢帛以幾十萬、上百萬計,怎會吝嗇這么一點小錢?
不敢怠慢,趕緊出來相見。
等到聽了那房家管事一五一十的轉述,李佑臉上情深精彩至極……
論起壞水,還得是你房二啊!
他不敢耽擱,送走房家管事,趕緊換了一套衣裳披上大氅,出門坐著馬車冒雪離開府邸。
盧國公府。
院子里大雪紛紛揚揚,正堂內燃著地龍溫暖如春。
程處亮與清河公主瞪大眼睛看著前來拜訪的李佑,前者以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殿下剛剛說了什么?”
這廝黑天上門全無禮儀也就罷了,進了門居然張口就讓自家“贈予”每一位親王五萬貫?
是你瘋了,還是我耳朵壞了幻聽?
清河公主杏眼圓瞪,怒氣沖沖:“李佑你不要欺人太甚!”
她與李佑童年,但年長數月,且李佑平素作風懶散、不學無術,故而并無多少尊敬,此刻更直呼其名。
李佑慢悠悠喝了口茶水,對這一對夫妻的怒氣視如不見,笑呵呵道:“好歹也要聽聞我說的話再罵人不遲,我冒昧登門可不是來討罵的,而是送給你們一場富貴,不說感恩戴德佳肴美酒的招待吧,可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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