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漣漪散去，水面也就重歸平靜。
她們在深宮多年，早已將“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刻進了骨髓。
皇帝賜下的人，豈有退回之理？那豈不是公然拂逆天顏？
楚大夫的保證，聽起來真誠懇切，令人動容。
可是，誰能真的替陛下做決定？
陛下若真怪罪下來，楚大夫或許憑借他的功勞和醫術能夠安然無恙，但她們呢？
她們不過是命如草芥的宮人！
楚大夫的保證，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當然，可能陛下會看在楚天青的面子上不追究。
但她們不敢賭啊！
不過
留下來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至少能暫時遠離了那令人窒息的宮墻。
更重要的是，楚大夫詢問她們意愿時的那種目光，沒有她們習以為常的審視和輕慢，只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對她們“人”本身的尊重。
這份尊重，雖然微弱，但也足夠讓他們暖心。
想到這些，之前那位宮女代表深吸一口氣，對著楚天青深深一福禮。
“回稟楚大夫，奴婢們......感念陛下天恩浩蕩，更感佩楚大夫仁心仁術，能追隨楚大夫左右，學習精深醫術，濟世救人，實乃奴婢們幾世修來的福分。”
聽到這話，程咬金微微一笑。
這宮女倒是會說話，直接避開了“愿意”或“不愿意”，而是強調感恩，看來在宮里也是個歷練出來的主兒。
楚天青也發現了這一點，方才她言辭間的謹慎周全，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權衡利弊，既全了皇家顏面，又隱晦表達了她們的處境，更巧妙地將留下塑造成對皇恩和楚大夫恩德的感念。
這份應對，這份心性，對醫院來說，可是有莫大的用處。
籌建醫院，救死扶傷固然是核心，但要讓這龐大的機構像精密的器械般順暢運行，單靠一群醫術精湛的大夫是遠遠不夠的。
繁雜的庶務、人員的調度、物資的統籌、內外的溝通
哪一樣不需要心思縝密、處事圓融、懂得分寸的人來打理？
眼前這位宮女，雖不知其醫術深淺，但這番臨場應對所展露出的沉穩、機敏與溝通協調能力，正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潤滑劑”和“粘合劑”。
一個能高效運轉的“醫院”，需要的正是這樣能在復雜環境中周旋、懂得平衡各方關系的管理人才。
這意外的發現，倒比他預想中收獲的純粹醫者，更添了幾分驚喜。
“你叫什么名字。”
楚天青看向那名宮女。
那宮女再次福身，聲音清晰而恭謹：“回楚大夫，奴婢姓秦，名云綰。”
楚天青微微頷首，記下了這個名字。
隨即，他的目光掃向其他九位依舊低著頭的醫女：“那么，你們呢？是否也愿意留下？”
宮女們微微對視了一下，隨后福身道。
“奴婢等皆愿追隨楚大夫，學習醫術，以報天恩，以效微勞！”
“好！”
楚天青臉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他環視眾人，語氣鄭重地補充道。
“既然你們愿意留下，我也絕不會讓你們白白付出辛勞。我在此承諾，凡留下者，試用期內，每月可得工錢一貫。”
這話一出，整個院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宮女，包括秦云綰在內，全都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天青。
一貫錢？！
她們沒聽錯吧？
宮里的五品女官，熬到那個位置，月俸也不過才一貫錢！她們這些底層醫女，平時能有些微薄的份例和賞賜就不錯了，何曾敢想每月固定拿一貫錢？
然而，就在眾人被這巨大的驚喜所包圍時，就聽楚天青又道。
“不過，你們也需明白，我這醫院，自然也不是養閑人的地方！給你們學習的機會，給你們施展的舞臺，但......”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語氣。
“一年后，若考核不過關，醫術不精、事務不力，我是絕不會留情的！機會，我給你們了。”
他銳利的眼神掃過一張張或激動或緊張的臉。
“能不能抓住，能不能留下，最終，還得看你們自己！”
這話音剛落，方才還彌漫在空氣中的狂喜與興奮，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
宮女們只覺得心口猛地一緊，一股強烈的緊張感攥住了她們。
不過細想過后，眾人也都覺得正常。
一月一貫錢，哪是那么容易得的？
楚天青看著她們臉上的的緊張，微微一笑，又補充道。
“試用期暫定一年。若一年后，你們勤勉盡責，醫術或事務能力確有精進，考核合格，”
他頓了頓，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話。
“月俸可提升至三貫！”
三貫？！
這兩個字像驚雷一樣在宮女們耳邊炸開！
所有人都懵了，腦子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忘了。
三貫錢！
這簡直是天文數字！在宮里，那是她們做夢都不敢想的待遇！別說她們這些醫女了，就是更高品階的女官，也沒幾個能拿到這個數！
巨大的震驚過后，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激動瞬間席卷了每個人。
為了這份工錢，為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別說留下，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闖一闖！自己說什么也得留在這兒！
”留！我們留下！”
這次不等秦云綰打頭，宮女們全都表示愿意留下。
為了這想都不敢想的三貫錢，她們必須拼盡全力！
機會給了，能不能抓住，全憑自己本事！
所有人都在心中暗暗發誓：說什么也要通過考核，說什么也要留在這兒！
見狀，楚天青笑了笑。
“既然諸位都愿留下，那便......”
楚天青欣然開口，正欲安排后續，聲音卻戛然而止。
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浮上心頭。
人是留下了，可......住哪兒？
現在這小醫館也就夠自己和靈兒倆人住，哪里還能安置下整整十名醫女？
一絲尷尬瞬間爬上楚天青的眉梢。他方才還慷慨陳詞，仿佛一切盡在掌握，此刻卻連最基本的食宿都無法立刻解決。
這反差實在令人窘迫，他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張阿難看到楚天青這副樣子，臉上浮現出一絲了然又帶著點促狹的笑意，他上前一步，微笑道。
“呵呵，楚公子不必為這等瑣事煩心。陛下圣明燭照，早已慮及此事。臨行前陛下便吩咐老奴，務必妥善安置諸位醫官，不得讓公子為俗務分心。”
“咱家已在隔壁村子尋好了幾間清凈院落，一應被褥用具皆已備齊，稍加打掃即可入住。公子您只管放手施為，籌備您的大事就行，這些小事，自有咱家奉旨料理妥當。”
聽到這話，楚天青恍然，心里對李世民也是佩服不已。
怪不得大唐能這么牛逼呢！
看看人家的扛把子，這思慮得多周全！方方面面都給你想到前頭去了。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
火車跑得快，全憑車頭帶！
皇帝帶了頭，官員有勁頭，官員沒領導，肯定干不好，不是干不了，就是昧不少。
想到這些，楚天青趕忙對張阿難拱手道：“張內侍費心了！煩請您代楚某向陛下道聲謝！”
張阿難臉上笑意更深：“楚公子客氣了，此乃老奴分內之事，定當將公子的感激之情，一字不漏地回稟陛下。”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秦云綰等醫女。
“楚公子若無其他吩咐，老奴便先行帶諸位醫官去安頓了？”
“早些熟悉住處，也好早些收拾停當，聽候公子差遣。”
“有勞張內侍了。”
楚天青連忙點頭，對這位老太監的辦事效率深感佩服。
秦云綰等人再次向楚天青行禮，便安靜地跟隨張阿難，魚貫而出，離開了略顯擁擠的庭院。
見張阿難帶著醫女離去，程咬金也哈哈一笑，拍了拍李靖的肩膀。
“藥師，熱鬧也看完了，在也該走了，楚小子，你好好干，俺老程等著看你的大醫院！”
李靖也微笑著對楚天青拱手：“楚公子，日后醫院若有任何需要李某協助之處，也可隨時來找我。”
“不用等日后了，現在就有！”
楚天青目光熱切，回答得極其干脆。
這話直接把李靖整不會了，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心里直嘀咕：
我就是客氣一下，你還真要啊！？
你小子......也太實在了吧？
這順桿爬的速度，簡直比戰場上的騎兵沖鋒還快！
李靖臉上有點掛不住，尷尬地干笑了兩聲，但話已出口，也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問道。
“呃......那不知楚公子眼下有什么需要李某效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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