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屋內瞬間死寂。
程咬金和李靖的表情凝固了,一個像被施了定身法,另一個則像是聽到了世上最荒謬絕倫的鬼話。
程咬金看看那副白森森的骨頭架子,又看看一臉“我說的是實話”表情的楚天青,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愣是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李靖的眼神則變得極其復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這小子,莫非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把老祖的遺骸刨出來還這么心安理得?
楚天青話一出口,自己也立刻意識到失言了。
這解釋簡直比不解釋還糟!看著兩位大唐名將那仿佛見鬼了的表情,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他連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是說......我家先祖他老人家,是自愿的!他......他這是為了懸壺濟世,為了醫學大道,才做出此等驚世駭俗的決定的!”
“自愿?”
程咬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破鑼嗓子帶著十二萬分的難以置信。
“自愿讓你把他挫骨揚灰,晾在這兒當擺設?”
“楚小子,你編瞎話也得沾點邊兒!”
“真的!我絕非虛言!”
楚天青挺直了腰板,試圖讓自己的話顯得更有說服力,雖然額角的冷汗出賣了他的緊張。
“先祖遺訓,言道人身奧秘無窮,乃醫道之根本。若不能透徹了解自身骨肉血脈,何以治病救人,活命無數?故此,先祖臨終前留下嚴命,囑咐后世子孫,待他百年之后,務必將他的遺骸妥善處理,制成標本,以供后世醫者學習研究!這......這非但不是褻瀆,反而是以身證道,澤被蒼生的大功德啊!”
他越說越順,仿佛自己也完全相信了這個臨時編造的“偉大先祖故事”。
“標本?學習?”
李靖緊蹙的眉頭并未舒展,他走近那副骨架,目光銳利地審視著那些被打磨光滑、用金屬支架巧妙連接起來的骨骼,還有旁邊標注著細小文字的牌子。
“這些......都是用來教人認識人身體內部的?”
“正是!李將軍明鑒!”
楚天青見李靖似乎抓住了一點關鍵,連忙趁熱打鐵,“您看,這骨架能讓醫者清楚看到每一塊骨頭的形狀、位置和連接方式。這還只是其一!先祖的奉獻,遠不止于此!”
“你們......跟我過來。”
楚天青心一橫,決定放出“大招”。
他帶著二人來到后院,進入到一間柴房中。
只見柴房一角放著一個用黑布包裹著的物體。
楚天青走上前,對二人道。
“兩位請看!這才是先祖奉獻精神的真正體現!”
說著,楚天青深吸一口氣,雙手抓住黑布的兩角,用力向上一掀!
“嘩啦——”
黑布滑落。
展現在程咬金和李靖眼前的景象,比剛才的森森白骨更具沖擊力,瞬間攫住了他們的呼吸!
那是一個完整的人體血管系統標本!
但它并非浸泡在液體中,而是以一種極其精妙、近乎妖異的方式,被完全剝離、展開、固定在一個巨大的、涂著黑色生漆的木架之上!
無數粗細不一的暗紅色血管,如同盤踞在黑暗深淵中的活物根須,又像一張被精心編織、無限放大的血色蛛網,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木架!
粗壯如手指的主干動脈虬結蜿蜒,細若發絲的毛細血管網則如同最精密的蕾絲,層層疊疊,纖毫畢現!從心臟位置如同怒放血蓮般輻射開的主要脈管,到四肢末端那細密到令人眼暈的末梢網絡,整個結構立體而猙獰,呈現出一種將生命內在通路赤裸裸暴露、凝固于眼前的恐怖美感!
“呃啊!”
饒是身經百戰、見慣斷肢殘骸的李靖,此刻也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這完全剝離、展開、暴露在空氣中的血管網絡,其直觀的沖擊力遠超任何浸泡的標本。
它就像一具被活生生抽干了血肉、只留下無盡血脈通路的“人皮地圖”,帶著最原始的死亡氣息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密,直刺人的視覺神經!
“娘咧!!!”
程咬金更是嚇的怪叫一聲,銅鈴眼死死瞪著那鋪滿木架的血色脈絡,仿佛看到了來自九幽地獄的圖騰。
“楚小子!這......這比那骨頭架子還要駭人百倍啊!!”
他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在發麻,那暗紅的血管網仿佛有生命般在視野里蠕動。
見狀,楚天青連忙解釋道。
“這是用特殊的處理技藝!用秘制藥劑灌注、定型、干燥而成!”
“醫者觀此,可直觀人體血脈之運行,洞悉氣血淤塞之根源!先祖他老人家舍卻皮囊,獨留血脈經絡,就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后人,能真正看清生命運行的奧秘,好去救治千千萬萬被病痛折磨的人。”
“秘制藥劑?定型?”
李靖強行壓下翻涌的惡心感和刺骨的寒意,強迫自己將目光聚焦在那令人心悸的血管網上,那精密的走向和連接,確實隱隱符合他所知的某些身體結構。
但這呈現方式......太過駭人!
“楚先生......你這位先祖......還有你這技藝。”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聽到這話,楚天青嘆了口氣:
“醫術之道,歷來如此。要想有所突破,非得有大無畏的犧牲和奉獻精神不可。”
他轉頭看向驚魂未定的程咬金,誠懇地說:
“正因為有先祖這樣的犧牲,我在給人看病的時候,才能準確知道病灶在哪兒,根源是什么。”
“所以你看,我每次診病時,總會說‘這里的血管可能有問題’、‘那處的經絡不通暢’,這些判斷的根本依據,就是從這里學來的!”
程咬金聽完楚天青這一番話,雖然那血管網看著還是讓他心里直發毛,但總算是明白了這東西的來由和天大的用處。
他臉上那股子驚懼慢慢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敬意和難以置信的復雜神色。
“原來如此......”
程咬金低聲嘟囔了一句,之前楚天青那些精準的診斷,原來根子在這兒呢!
雖然這玩意兒看著實在瘆得慌,可這份心,這份犧牲,真是頂天立地的大功德!
想到這里,程咬金心里頭那點害怕徹底被一股子油然而生的敬意給壓了下去。
他這人向來直來直去,心里有了想法,行動就跟著來了。
只見他往前踏了一步,站到那木架前,對著那具血脈標本,臉上再沒有半點恐懼,而是異常難得的鄭重。
他挺直了腰板,雙手抱拳,然后對著那靜靜陳列的血色脈絡,深深地、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
“老人家......”
程咬金的聲音帶著少有的莊重。
“俺老程是個粗人,剛才多有冒犯,您別見怪!您這份......這份為后人鋪路的心,俺服了!真服了!”
一旁的李靖看著程咬金這突如其來的鄭重一禮,眼皮跳了跳,但更多是被程咬金的動作和楚天青那番話點醒了。
這東西看著是嚇人,可人家先祖這份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心,就為了教后人治病救人,這份犧牲......太重了!
只見他什么也沒多說,往前一步,和程咬金站到一排,對著木架上那具先祖留下的血管標本,正了正神色,同樣深深地、沉穩地躬身行了一禮!
他腰彎得很深,動作一絲不茍,透著軍人的利落和對這份犧牲的鄭重敬意。
行完禮直起身,李靖看向楚天青,語氣低沉卻有力。
“楚先生,令先祖此舉,大義!李某佩服!”
楚天青看著兩位當世名將對自己這“先祖標本”鄭重行禮,倒也沒有阻止。
這標本雖非他真正的血親先祖,但確確實實是某位為了醫學探索而奉獻出自身遺體的“大體老師”。
此等超越生死、只為照亮后人醫途的精神,無論其名姓是否流傳,其奉獻本身便足以驚天動地,受此一拜,倒也沒什么不妥。
他微微頷首,算是替那位無名的奉獻者,坦然收下了這份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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