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點點滴滴,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在侯清竹封閉的內心世界里,卻被無限放大,反復咀嚼回味。
徐敬之這個人,完美符合了侯君集對未來女婿“有出息、有家世、懂規矩”的所有標準。
也恰恰契合了侯清竹少女時期對未來丈夫的朦朧期待。
她心底不禁開始松動,允許自己產生一絲幻想。
也許這門親事,并不全是冰冷的政治聯姻?
也許這個人,真的會有些不同?
她甚至鼓起勇氣,在母親的鼓勵下,開始嘗試在必要的社交場合露面。
不為別的,只為能在安全的距離外,再多看他一眼。
然而,這層溫潤如玉的假象,在她無意中撞破的真相面前,瞬間被擊得粉碎,連渣都不剩。
事情發生在英國公府一場盛大的賞花宴之后。
侯清竹本就因人多氣悶感到不適,便找了個借口提前離席,想找個清靜的地方透透氣。
她避開主路,沿著一條僻靜的回廊慢慢走著。
就在她轉過一個爬滿藤蘿的廊角時,前方假山石后面傳來刻意壓低、卻異常清晰的談笑聲。
正是徐敬之和他那幾個要好的世家子弟。
只聽徐敬之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種在人前從未展露過的,赤裸裸的傲慢和輕蔑。
“......哈,武安侯家那個?嘖,漂亮是漂亮,可惜是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整天端著個冷美人的架子,裝給誰看呢?”
旁邊立刻有人哄笑著附和。
“承嗣兄說得太對了!看著就無聊透頂,跟塊木頭似的,哪比得上醉仙樓的鶯鶯姑娘懂風情,會來事兒啊?”
徐敬之嗤笑一聲,語氣更加刻薄。
“就是!空有張漂亮臉蛋,一點意思都沒有!跟她待一刻鐘,我都能憋死!要不是看她爹侯君集在軍里還有點實權,這門親事能輪到我?我家老頭子看中的不就是這點嗎!”
他頓了頓,聲音里充滿了精明的算計和毫不掩飾的輕視。
“娶回去就當個擺設供著唄。生孩子是正事,只要她安分守己,別礙著我找樂子,我在后院多養幾個可心的小美人,她也管不著!這種木頭美人,也就這點用處了。”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扎進侯清竹的耳朵,刺穿了她心底剛剛萌芽的那一絲暖意。
她感覺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寒風中,承受著那冰冷刺骨的評頭論足和估價。
原來,在他眼里,自己不過是個只有臉蛋的花瓶,一個用來攀附她父親權勢的工具罷了!
他甚至早就在盤算著婚后如何將她晾在一邊,自己另尋新歡!
他之前所有的溫文爾雅、恰到好處的關心,全都是精心偽裝出來的假象!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將她淹沒,隨之而來的是更深、更冷的絕望。
這絕望,比她父親鞭子留下的陰影更加濃重黑暗。
侯清竹沒有哭,也沒有鬧。她只是僵在原地,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然后,她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僵硬地地轉過身,一步一步,逃離了那令人作嘔的假山石,也逃離了那個用謊言和輕蔑為她編織的幻夢。
從那以后,她的心徹底冰封,再無波瀾。
她對所有男性的厭惡和恐懼,也達到了頂點,變得堅不可摧。
“原來是這樣......”
聽完侯夫人的訴說,楚天青也是長嘆一口氣。
這侯清竹,也是個可憐人。
他現在完全明白了侯清竹對男性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懼與厭惡從何而來。
它根植于童年父親暴力留下的陰影,又在成年后,被“良配”的虛偽與物化徹底澆鑄成型,封死了她自己。
楚天青搖搖頭,語氣沉重。
“侯小姐這心病,根源太深了,情傷、恐懼、怨恨、厭惡交織在一起,已經成了頑疾,想要醫治,絕非易事。”
侯夫人急切地追問。
“楚大夫,您既然能看透根源,一定有辦法醫治的,是不是?求您救救清竹!無論需要什么珍貴藥材,或者需要我們怎么配合,武安侯府傾盡全力也在所不惜!”
楚天青看著侯夫人眼中幾乎要溢出的淚水,道出了眼下最根本的困境。
“夫人,醫者治病,首要便是望、聞、問、切,這都需要與病人接觸、溝通。可小姐這‘厭男之癥’,最核心的癥狀就是對陌生男子的極度恐懼和排斥。”
“別說讓我近身診脈、觀察氣色、詢問病情了,恐怕她只是離我十丈之內,躲我像躲毒蛇猛獸一樣,甚至可能引發更嚴重的身體和心理反應。”
“這第一步,接觸病人,就已經像天塹一樣難以跨越了。”
他攤開手,顯得無奈又挫敗。
“一個大夫,就算滿腹醫術,可如果連病人的面都見不到,聲音都聽不得,又該從哪里入手去疏導她的心結、化解她的恐懼呢?這......這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書房里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侯夫人臉上的希望瞬間消失,只剩下更深的絕望。
她何嘗不知道女兒現在的狀態?
清竹連府里的男仆都容不得靠近,更何況一個陌生的男大夫?
楚天青的話,像一盆冰水,徹底澆滅了她心中剛剛燃起的那點微弱火苗。
楚天青也陷入了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
他必須想出一個辦法,能讓自己“存在”于治療中,卻又不會立刻引發侯清竹強烈的排斥反應。
厭男癥的核心是心理障礙,需要溝通、疏導、建立信任,才能逐步化解她對男性的恐懼和厭惡。
但所有治療手段的第一步。
醫患接觸。
恰恰是侯清竹最恐懼、最抗拒的環節。
在她眼中,他楚天青不是一個大夫,而是一個充滿威脅的“男人”符號。
“這第一步......到底該怎么邁出去?”
楚天青喃喃自語,目光掃過醫館里熟悉的陳設。
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她稍微放下一點戒備,愿意在這個空間里短暫停留,并且能讓他以“非接觸”的方式介入的契機。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門外。
侯清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
此刻,她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緊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
“母親......”
侯清竹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您......您竟然也這樣......算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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