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臨當夜便召見了工部與戶部心腹,將紙條上的方法稍加修飾,責令他們以最快速度在災情最重的云州郡先行試點,務求實效。
然而,朝堂的波譎云詭與邊境的烽火狼煙,并不會因為一紙良策的出現(xiàn)而平息。
幾日后,一個更沉重的消息刺穿了皇宮的寧靜。
南方邊境急報,鎮(zhèn)南軍一隊在追剿一股越境騷擾的敵軍時,因輕敵冒進,遭敵埋伏,糧草輜重被焚毀大半,主將重傷,損兵數(shù)千。
消息傳回時,正是深夜。
御書房內(nèi),霍臨剛剛批閱完一份關(guān)于北方試點的奏報。
這份難得的慰藉,瞬間被南方的敗報碾得粉碎。
“廢物!一群廢物!”
他將手中的奏報狠狠摔在地上。
胸口劇烈起伏,額角青筋暴跳。
案頭的茶盞被他抄起,狠狠砸向地面。
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的殿內(nèi)炸響,滾燙的茶水混合著鋒利的瓷片四散飛濺。
王德貴和一眾宮人齊刷刷地跪倒一片,整個御書房瞬間籠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
霍臨大怒:“朕要你們何用?邊軍養(yǎng)尊處優(yōu)至此了嗎?竟然連一個小小的誘敵之計都看不穿!”
兵部侍郎和傳信信使嚇得渾身一抖,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面。
“皇上息怒。”
連日來的壓力,對災民的憂慮和對朝臣無能的憤怒,在此刻如同山洪般徹底爆發(fā)。
他眼神冰冷如刀,掃向跪在面前的人。
“傳朕旨意,鎮(zhèn)南軍此戰(zhàn)主副將,交刑部議罪,兵部督軍不力,侍郎罰俸一年,閉門思過三日。”
“臣領(lǐng)旨,謝皇上不殺之恩。”
兵部侍郎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信使也如蒙大赦,倉皇逃離。
殿內(nèi)滿地狼藉,霍臨站在御案后,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濃重的陰影。
他緊握著拳,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感,讓他感到一陣眩暈,他抬手扶住沉重的御案,才勉強站穩(wěn)。
【北有災民嗷嗷待哺,南有將士血染沙場,朕……朕……】
【好累……】
姜嬛踏入御膳房的腳步一頓。
她本是擔心霍臨沒吃飽飯,特意又做了碗安神湯送來,怕打擾到霍臨處理事情,她只等在了門外。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見真正發(fā)怒的霍臨。
可即便雷霆震怒,姜嬛卻絲毫不覺害怕。
相反,聽著那疲憊又脆弱的心聲,她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自古災禍一發(fā),都會牽連各州,這樣一茬接著一茬,壓在霍臨身上的擔子何止千金。
他連著熬夜,還要上朝。
縱使是鐵打的人,也經(jīng)不住這番折騰。
她示意小昭噤聲,自己轉(zhuǎn)動輪椅進入殿內(nèi),靜靜繞過地上的碎片,來到霍臨身邊。
王德貴見狀,連忙示意其他宮人退了出去,并帶上了殿門。
一時間,殿內(nèi)只剩下姜嬛和霍臨兩人。
霍臨感覺到姜嬛的靠近,卻沒有回頭。
他依舊背對著姜嬛,手撐著御案,肩膀繃得死緊,仿佛承受了千鈞重擔。
空氣里彌漫著茶水的苦澀氣息和濃得化不開的壓抑。
姜嬛見狀,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袖角。
“皇上……”
這一聲輕喚,瞬間擊潰了霍臨強撐的堤防。
他緊繃的身體猛地一顫,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宮燈映照下,姜嬛看清了霍臨的臉。
那張冷峻堅毅的面容,此刻寫滿了疲憊。
眼下烏青濃重的嚇人,眸中布滿血絲。
一直堅定冷靜的眼神,盛滿了挫敗和茫然。
“你來了。”霍臨的聲音有著一種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依賴。
他深深地看了姜嬛一眼,高大的身軀微微彎下,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了姜嬛的肩膀上。
“讓朕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和懇求。
姜嬛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她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手臂,輕柔地環(huán)住了霍臨。
“皇上想靠多久就靠多久。”她低聲呢喃,嗓音溫柔。
霍臨靠在姜嬛肩上,沉重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殿內(nèi)寂靜無聲,只有燭火偶爾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映照著兩人相依的身影。
霍臨低沉的聲音忽的在姜嬛耳邊響起。
“北方的災民還在等著糧食,南方的將士又折損數(shù)千,朕每日批閱奏折到深夜,卻總覺得事情永遠處理不完。”
姜嬛靜靜地聽著,手指輕輕撫過他的后背,無聲地給予安慰。
“還有這朝堂,每日爭吵不休,推諉塞責,工部要錢修堤,戶部哭窮無糧,兵部喊著要餉……”
霍臨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對象。
“他們個個說得天花亂墜,仿佛離了他們天就要塌下來,可真正能為朕分憂,解這燃眉之急的,又有幾人?”
他說到這里,聲音微微發(fā)顫,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姜嬛感覺到他的肩膀微微顫抖,心中一陣酸楚。
她輕輕握住霍臨的手,低聲道:“皇上,您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不夠,遠遠不夠。”
霍臨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聲音里充滿了自責和無力。
“朕有時看著堆積如山的奏章會想,這江山黎民,他們的生路和安寧都壓在朕的肩上,朕真的……能擔得起嗎?”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重重地砸在了姜嬛的心上。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霍臨,褪去了往常的帝王威嚴,只剩下一個疲憊不堪的靈魂。
“北方的災情還未緩解,南方的戰(zhàn)事又起,朕……”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朕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姜嬛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
她知道,此刻的霍臨需要的不是建議,而是一個可以傾聽的人。
姜嬛輕柔的拍了拍他的背:“皇上,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論如何,我都在。”
霍臨微微一怔,直起身看向她。
燭光下,姜嬛的眸子清澈而堅定,仿佛一汪清泉,能洗滌他身上的所有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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