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四章暗記
盡管魏強不斷催促車夫加快速度,但這一路上再也沒見到黃自立的身影。他失去了和谷雨攀談的興致,時不時撩開窗簾向外窺視。
谷雨兩眼微闔,不知在想什么。一路風(fēng)馳電掣,直到夕陽余霞灑滿天際,官道旁出現(xiàn)了一座二層建筑,占地約有五畝,房舍百十余間,門前車水馬龍,更有擺攤賣貨的貨郎招徠生意,儼然一方熱鬧天地。
馬車停在門口,谷雨下得車來,三兩孩子嬉鬧著從身前經(jīng)過。他抬起頭來,望著漆黑匾額:“這便是聚福客棧?”
魏強感慨道:“這規(guī)模便是在京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了吧。”谷雨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他沒想到趙先生竟然有這么大的手筆。
小二殷勤上前招呼:“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谷雨下意識地看向魏強,魏強淡淡地道:“住店,不過爺們趕了半晌路,也著實餓了,撿幾個拿手菜,給爺們嘗嘗。”邊說邊邁上石階,谷雨緊隨其后走了進(jìn)去。
偌大的大廳中央架起舞臺,一群不知道哪里來的戲班子在臺上唱念做打,臺下食客圍成一圈,邊吃邊欣賞。
谷雨看得瞠目結(jié)舌,魏強道:“聚福客棧前食后宿,格局分明,吃完了飯得從邊門轉(zhuǎn)出,后進(jìn)才是住宿之所。不論你是想睡單人間還是大通鋪,或者想要個獨門獨院,聚福客棧應(yīng)有盡有。”
他撿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客棧里不僅提供食宿,若你想消遣消遣,可以在這里看戲,若是想賭兩把,或者想摟著大娘們兒睡覺,店里也都能安排,城門外不遠(yuǎn)倒是也有客棧,但能做到有求必應(yīng)的沒有幾個,是以來往客商寧愿舍近求遠(yuǎn),在此住下。”
谷雨坐在他的對面,忍不住環(huán)顧四周,心中對趙先生竟起了佩服之情,即便他只做個普通商人,以此人的手腕和心計也必是富甲一方的富豪。他喃喃道:“這些人喝得盡興,玩得爽快,交談之中究竟能透露出多少秘密?”
魏強冷笑道:“小谷捕頭是聰明人,真正賺錢的是消息。”
他抄起桌上的兩支筷子,筷頭交疊斜搭在碗沿。
小二端著茶壺走過來,笑意盈盈地道:“遠(yuǎn)來是客,您喝口茶水潤潤嗓子。”一眼瞥見魏強面前的筷子,眸中精光一閃即逝,向魏強道:“這位爺,小店里新進(jìn)了一批洞庭湖的碧螺春,您老可否賞個光,隨我品鑒品鑒?”魏強長身而起,谷雨跟在他身后,三人繞過屏風(fēng),走向后進(jìn)。
此時夕陽余燼高懸天邊,院子里的細(xì)竹染上一層金黃色,三人在林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面前出現(xiàn)了一扇木門,小二推開門將兩人讓了進(jìn)去,反手將門關(guān)上,靜靜地守在門口。
魏強領(lǐng)著谷雨穿過院子,房門打開,兩人邁過門檻,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案后寫著什么,他放下筆抬起頭來,視線與魏強撞個正著,魏強抱拳道:“都是趙先生的人,我也不與你客氣了。敢問百合姑娘可曾來過?”
“你可以叫我瘦竹,”中年男子面相沉靜:“百合姑娘確實來過,一個時辰前已然離開,聽那位壯士的意思,離開時匆匆忙忙,人手不足,我從客棧中調(diào)給他四人差遣,馬不停蹄直撲天津衛(wèi),興許能趕在城門落鎖前進(jìn)城。”
魏強拱手道:“我叫…”
瘦竹一擺手:“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魏強尷尬地放下手:“那我再問你,可曾有錦衣衛(wèi)來過?”
瘦竹皺起眉頭:“不曾,”他想了想補充道:“也許他們隱瞞了身份。”他的臉色凝重起來。
魏強沉吟道:“小草姑娘可曾來投店?”
瘦竹疑道:“她也出了城?我怎么沒收到消息?”
魏強聽得心中一沉:“她原本被鷹爪子抓了去,我們的人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她的蹤跡,將她救了出來,按照腳程來算,她該比我們早一步到客棧,難道…難道他們遇到了危險?”
瘦竹道:“要我派人出去找嗎?”
魏強搖了搖頭:“不必了,錦衣衛(wèi)既然出了城,你更應(yīng)該小心行事,避免將客棧暴露在他們的視線中。況且漫天撒網(wǎng),咱們也沒這么多的精力,你在客棧中小心留意,遇到可疑之人千萬莫要漏了行藏。我領(lǐng)著人沿途追上去,說不定能查到她的行蹤。”
“你是說小草姑娘已經(jīng)離開了?”瘦竹領(lǐng)會到魏強話中的意思。
魏強道:“有這種可能,我的人如果出了事,小草姑娘未必能找到客棧。情況不明,一切只是猜測,你不知道小草的長相,我說給你聽,若是在店里遇到了,千萬將人留住,待我回來料理。”
說著將小草的相貌描述給瘦竹,后者抓起筆,在面前的白紙上信手點畫,待魏強說完,他將筆放下,將白紙向前一推:“是這樣嗎?”
魏強探頭一看,墨跡雖然潦草,但小草的臉型眉宇惟妙惟肖,仿佛從畫中走出來一般,贊道:“好功夫。”
瘦竹走到門口,將小二喚了進(jìn)來,將小草的肖像交給他,低聲交代了幾句,轉(zhuǎn)過身向兩人道:“坐下歇歇吧。”魏強臉色焦灼:“不敢歇,我們這便走…”
瘦竹伸手將他攔住:“我已交代伙計私下傳閱,但凡有見到小草姑娘的,立即通知我。你們此去天津衛(wèi),披星戴月,舟車勞頓,餓著肚子可不行,我已吩咐人炒幾個熱菜,你們就在我房中湊合一頓。”
魏強拱拱手:“聽您的便是。”
谷雨打量著房間,視線落在瘦竹身后的書架上,他很快注意到瘦竹也在觀察他,笑了笑:“您喜歡看書?”
瘦竹不動聲色地道:“瞎看而已。”
谷雨收回目光,和魏強坐在桌前等了片刻功夫,飯菜端上,兩葷兩素,瘦竹道:“你們安心吃飯,我去院子里轉(zhuǎn)轉(zhuǎn)。”撩長袍走了出去。
谷雨憋了半天才道:“原來你們竟然不認(rèn)識。”
魏強運筷如飛,塞得兩腮鼓起,含混道:“老實說,像我們弟兄這樣搭伙給趙先生辦事的究竟還有多少人,沒有人說得清楚,大家辦事時以暗記甄別身份,事了再不相見。”
谷雨想起魏強先前用兩支筷子擺出的那個特殊造型,恍然大悟:“這位趙先生城府似海深,當(dāng)真不好對付。”
魏強冷笑一聲,還未及答話,院子里腳步匆匆,瘦竹去而復(fù)返,魏強見他臉色陰沉,心中咯噔一聲,涌起不好的預(y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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