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兵者，生產(chǎn)力也

　　“……臣此刻正好饑腸轆轆……嗯，這道牛肉菘菜的味道尚佳，陸軍上下能有此等口福還要仰仗陛下恩典。”

　　話音未落方從哲就挺身而出，抓過筷子狠狠夾了一籌送入了口中。隨著咀嚼的次數(shù)增多，面部表情逐漸舒緩，好像沒嘗出味道，又挑了塊肉放到嘴里細嚼慢咽。

　　“牛肉！我來嘗嘗……非也非也，此肉腥臊肥膩，應是未曾閹割過的豬。”一聽說給士兵們吃牛肉，趙世卿又有點肝疼，搶過筷子夾了片肉送進嘴里仔細品嘗，然后得出了與方從哲完全不同的結(jié)論。

　　“腥臊味倒是有些，可口感明明是牛肉！”方從哲像看傻子一般盯著趙世卿，堅持自己的判斷。

　　“無論牛肉還是豬肉，都價格不菲。李總督，不知陸軍每月有幾次肉食？”趙世卿很看不上這位內(nèi)閣大學士的品行，索性不與之糾纏，轉(zhuǎn)頭詢問李如樟。

　　“參考海軍里標準，陸軍百戶以下在非戰(zhàn)時每日三餐，每餐兩菜一湯，干糧管夠，逢1、5有葷菜。”這次李如樟沒等著皇帝當擋箭牌，但也沒完全獨立承擔，而是把責任推給了海軍一部分。

　　“居然有6次之多！陛下，陸軍此等靡費臣實難茍同！”本以為當兵的每個月能吃上一兩頓肉就算非常不錯了，不承想多了好幾倍，還每天三頓干飯，錦衣衛(wèi)怕是也沒有如此待遇。

　　“噯，李愛卿，稍安勿躁。肉是吃了沒錯，但此肉非彼肉。李總督，說話要說完全，不要總等著朕來分解！”

　　對于戶部尚書的激烈態(tài)度洪濤很能理解，目前京城市面上的豬肉每斤賣20厘銀子，而一名雜役每天的收入也就20厘左右。尋常人家每月都舍不得吃次肉，用來養(yǎng)兵確實太超越時代了。

　　“陸軍所用肉食既不是豬肉也不是牛肉，而是鯨魚肉。海軍捕殺鯨魚，每頭可得肉上萬斤，除了運輸之外分文不值。營中尚有晾曬好的肉干，下官已經(jīng)命人備好，請諸位大人帶回去嘗嘗鮮。”

　　李如樟本不想說得這么詳細，但皇帝都不打算保密，自己也就別使勁兒蓋著了。海軍自打成軍之后一直在捕殺鯨魚，這主意據(jù)說也是皇帝出的。最開始并不是為了吃，而是用來換錢補貼軍費。

　　鯨魚油可以賣給機械廠、魚膠則是造船廠必備之物、魚皮能做成皮甲和彈藥袋、魚骨煅燒之后磨成粉制糖廠有多少要多少。反正鯨魚全身都是寶，唯獨肉沒啥大用，于是成了海軍官兵和部分工廠工人的盤中餐。

　　眼下陸軍新建，海軍總督袁可立為了表示支持，直接把捕鯨數(shù)量提高了一倍，多出來的鯨魚肉順著運河送到了通州大營，數(shù)量管夠，愛怎么吃怎么吃，吃不完了抹上鹽晾肉干。

　　據(jù)說海軍正在籌建罐頭廠，打算用鯨魚肉制造罐頭，一旦試制成功捕鯨數(shù)量還得翻倍。到時候估計天天吃肉也吃不完，早晚吃吐了算。

　　陸軍之所以招募新兵如此順利，鯨魚也可以算作功臣之一。每天吃三頓干飯還不限量，對這個年代的八成人來講就屬于美差，隔三差五還能吃到大肉片子，必須值得踴躍報名。要是還能按時按量發(fā)放餉銀，就得擠破頭。

　　現(xiàn)實也確實如此，如果不是皇帝定下的征兵標準有點邪門，不要求身高、體重、相貌、武藝，卻優(yōu)先識字，三萬人的名額用不了半年就能招滿。

　　“陛下，鯨乃海中靈物，集天地之精華，濫殺似有不詳。”六部九卿們肯定沒吃過鯨魚肉，但好像都不太感興趣，大理寺卿高攀龍還提出了些許擔憂。

　　“也不是濫殺，鯨魚骨頭可以熬膠，用來粘連木料不僅結(jié)實還可防水，是造船的必備之物。好啦，軍中飯菜之事暫且略過，我等先去軍械庫轉(zhuǎn)轉(zhuǎn)，待兵將們用過飯再行演練。”

　　到底鯨魚該不該殺，有什么用處，洪濤懶得和大臣們掰扯。伙食沒問題，再去查查武器裝備，最后看看隊列齊不齊也就成了。

　　“李總督，東邊的涼棚有何用？”在伙食問題上挑了半天愣是沒挑出毛病，左都御史許弘剛心有不甘。在去往軍械庫的路上他發(fā)現(xiàn)了五六個巨大的涼棚，里面坐著很多士兵，還有人在講著什么，很像茶館里說書的場面。

　　于是問題又來了！給陸軍吃肉，可以說是海里撈的魚不值錢，但再給士兵們說書聽就不好解釋了吧。這哪兒是來當兵的，整個就是富家子弟逛街嘛。

　　“此間乃是學堂，有教官負責教授新兵識字和數(shù)術(shù)。都不是啥高深的學問，只要能認得百十字，會簡單計算時間和路程即可。

　　朕將來還打算專門請先生教兵將們讀些圣賢書，光會打打殺殺不成，多聽一些圣賢教誨，到了戰(zhàn)場之上肯定能多殺幾個敵人。”

　　看到諸位大臣又是滿臉的疑惑，洪濤干脆也不等他們出言詢問了，先開口定性吧。你們不是啥事都喜歡往圣賢書上靠嗎，成，那咱就一起靠，看誰敢說不好。

　　自古以來，漢人并不畏戰(zhàn)，也不怕死，之所以總是受到北方游牧民族襲擾，還被搶了大統(tǒng)位置，除了缺少馬匹之外，最關(guān)鍵的問題不是身體，而是利益。

　　游牧民族的生活環(huán)境和文化，使得他們的日常活動就和行軍作戰(zhàn)差不多。南下與漢人作戰(zhàn)不光不是苦活兒，還能搶到不少貴重物品，所以積極性比較高。

　　漢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視當兵為低賤，家里但凡有口吃喝就不愿意從軍。而打贏打輸與士兵們沒太大關(guān)系，北面更沒啥可搶的，從骨子里沒有作戰(zhàn)的意愿。

　　以洪濤在宋朝的經(jīng)驗，只要能給士兵們吃飽、穿暖，他們就有可能為了將領(lǐng)出力。再能給足了工資，他們就愿意為朝廷冒生命風險。

　　如果在吃飽穿暖和足額工資之外，還能讓他們得到社會地位并蒙蔭后代，士兵們就會心甘情愿的為國捐軀。即便明知道不敵，也會高喊著二十年之后還是一條好漢與敵人死戰(zhàn)到底。

　　打造一支強兵就這么簡單嗎？沒錯，就這么簡單。可是歷代朝廷為什么都不這么干呢？是古代皇帝和官員們的腦子都缺點啥嗎？

　　以洪濤的經(jīng)驗判斷，古代皇帝和官員們一點都不傻。自己懂的他們幾乎都懂，之所以沒有這么去做，原因只有一個，生產(chǎn)力水平太低，不足以支撐他們的想法。

　　在傳統(tǒng)觀念中武人是粗鄙不可信的代名詞，沒有外敵的時候，武力集團往往會不顧禮法驅(qū)兵作亂，陷國家于兵禍之中，其慘烈程度往往比外患還高。

　　為什么會這樣呢？原因很簡單，大部分武人沒受過教育，腦子里沒有那么多想法，習慣用武力解決問題，往往因為一時不快就大打出手，對社會穩(wěn)定頗具破壞力。所以從古至今，世界各國一直都在尋求以文御武之道。

　　那能不能讓武人也接受教育呢？如果沒有穿越人士快速提高生產(chǎn)力水平，答案是不可能。學習基本都是脫產(chǎn)的，沒幾個人能做到一邊下地種田一邊讀書不輟。

　　而耗費了多年時間和錢財讀書的人，又不愿意去當兵，性價比太低了。一邊當兵一邊學也不太可能，光是訓練各種冷兵器作戰(zhàn)技能每天就能把人累個半死，哪兒還有精力去學習。

　　所以想做到讓士兵讀書，必須先提高生產(chǎn)力。使用熱兵器作戰(zhàn)，也是生產(chǎn)力提高的一種表現(xiàn)。與冷兵器相比，熱兵器的訓練量就沒那么高了，完全可以抽出時間讀書。

　　讀書多了，道理知道的多了，眼界開闊了，除了能避免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隨便當槍使，還可以為自身找到退路。將來退伍之后不光不會成為負擔，還能成為家庭的頂梁柱。

　　沒有了后顧之憂，當兵就會成為更多年輕人的選擇；選擇的人多了，待遇高了，軍人自然而然就不再是低賤的代名詞，進而就有了更高的追求，也就是所謂的精神力。

　　另外古人養(yǎng)一支常備軍是非常困難的，幾萬、十幾萬青壯整天不生產(chǎn)光消耗，對任何一個朝廷來講都是極其沉重的負擔。可他們又沒能力用軍隊獲取利潤，想減輕負擔只有一個辦法，打壓軍人，降低待遇。

　　可是隨著生產(chǎn)力的提高，洪濤有辦法用軍隊去獲取利潤。當打仗不再是敗家，反而成為致富的工具時，不用任何人教，古人都知道該怎么做，也樂意去做。隨即，能賺錢的軍隊就成了香餑餑，軍人的地位和待遇也就會水漲船高。

　　當然了，這些道理光靠說是沒用的，必須要演示給古人看。一次不成兩次，估計超不過三次他們就會幡然醒悟。但在這之前只能忍辱負重，在一片反對聲中頂住巨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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